作者近影

第二章 青涩的少年

我们常说“穷人的孩子早当家”，多半是因为穷人家里的孩子生活条件差，面对的苦难多，没有依靠，被逼无奈，入世醒世相对早一些。我大抵就是这样，年龄稍大一点，知道的事情多了，思考的问题复杂了，压力也逐渐变大了。

1963年，国家经济已经好转，各项建设突飞猛进，教育事业也步入正轨。这年3月，中共中央颁发了全日制小学、中学暂行工作条例（草案）， 明确规定了中、小学的教育任务和培训目标，规定了以教学为主的原则， 还规定了必须对学生进行共产主义思想品德教育，规定了参加适当的生产劳动，并规定了教师队伍的建设要求等。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些，这是我后来从文献中查到的。

这一年，我读完四年小学就要毕业了，面临着能不能考上高小（五、 六年级）的问题，心里忐忑不安。依据当时的情况，我如能考上高小就可以继续上学读书，如果考不上就只有跟着父母亲在家种地。当时，我内心深处是很希望继续上学读书的。这并不是自己有多大的理想抱负，那时也不懂“万般皆下品，惟有读书高”的道理，很可能是生长在文化氛围浓厚的孔孟之乡，受“读书受人尊重”社会风尚的影响，我很小就看到家乡人对文化人都很尊重，也许是潜意识里自己也想做个有文化的受人尊重的人 。但 是，当 时 农 村 学 校 数 量 与 教 学 水 平 还 不 行，每 上 一 个 台 阶 都 要 淘 汰 很 多 人 。我 每 天 如 同 迷 途 羔 羊，都 在 盲 目 无 助 地 思 考 、 期 盼 着 。在 没 收 到 录 取 通 知 书 之 前，每 天 只 好 陪 母 亲 到 地 里 干 些 力 所 能 及 的 农 活，或 和 母 亲 一 起 到 地 里 觅 些 野 菜，借 以 缓 解 内 心 的 焦 虑 。一 天 上 午，我 和 母 亲 正 在 地 里 忙 活，忽 然 一 个 人 朝 我 们 边 跑 边 喊，“ 文 柱 考 上 啦 ”！听 到 这 春 雷 般 的 期 盼 已 久 的 消 息，母 亲 高 兴 得 不 停 地 用 手 抹 眼 泪，我 立 马 跳 起 来 跑 过 去 抢 那 满 载 梦 想 的 录 取 通 知 书 … … 到 读 高 小 的 石 香 炉 学 校 报 到 后 才 知 道，当 年 我 们 村 子 里 只 考 上 我 和 王 兆 礼 两 个 人 。

从 王 高 寨 到 石 香 炉 学 校 有 五 六 里 路，我 每 天 早 出 晚 归，午 饭 是 早 晨 在 家 里 准 备 好 自 带 的 。我 上 学 期 间 从 来 没 有 逃 过 学 、 缺 过 课，我 十 分 珍 惜 来 之 不 易 的 上 学 机 会 。那 时 候 我 在 家 里 很 少 见 到 父 亲，父 亲 每 天 早 上 天 不 亮 就 出 门 了，常 常 天 黑 尽 了 还 没 回 来 。为 了 这 个 家，特 别 是 为 了 我 读 书，父 亲 一 年 四 季 没 有 闲 的 时 候 。父 亲 有 木 工 、 泥 水 工 的 手 艺，几 乎 每 年 冬 闲 时 都 要 外 出，帮 别 人 家 里 做 家 具 、 盖 房 子，为 我 挣 学 费 。如 果 没 有 父 亲 的 聪 明 能 干 与 含 辛 茹 苦，我 也 许 进 不 了 学 校 的 大 门 。母 亲 除 了 下 地 干 活 、 照 顾 弟 弟 妹 妹 外，每 天 早 上 还 要 很 早 起 床 为 我 做 早 饭 和 带 往 学 校 的 午 饭 。尽 管 带 的 午 饭 大 多 是 地 窖 储 存 很 久 有 些 变 质 的 红 薯，或 高 粱 面 、 大 豆 面 与 榆 树 叶 、 洋 槐 树 叶 、 红 薯 叶 等 混 在 一 起 做 成 的 锅 饼，或 杂 粮 加 小 米 糠 、 棉 仔饼 、 大 豆 饼 、 干 菜 叶 做 成 的 黑 窝 窝 头，可 也 从 来 没 有 使 我 空 过 肚 子 。而 且，每 天 放 学 无 论 多 晚 到 家，锅 里 总 有 温 度 合 适 的 东 西 留 给 我 。母 亲 很 会 精 打 细 算 过 日 子，在 粮 食 严 重 缺 乏 的 时 候，母 亲 总 是 优 先 满 足 家 庭 主 劳 力 父 亲 和 我 这 个 在 校 学 生，其 他 人 只 能 有 多 少 吃 多 少，忍 饥 挨 饿 是 家 常 便 饭 。

在 石 香 炉 高 小 上 学 读 书 的 时 候，学 费 、 书 费 等 开 销 比 在 村 子 里 读 小 学 时 高 多 了，每 次 交 学 费 、 买 新 书，都 是 父 母 亲 最 为 难 的 时 候 。家 里 的 经 济 收 入 主 要 来 源 是 养 猪 、 养 羊 、 养 鸡 等 家 庭 副 业 。养 的 母 鸡 下 的 蛋 是 从 来 舍 不 得 吃 的，都 是 攒 起 来 换 成 钱 供 我 上 学 用 。甚 至 为 了 供 我 读 书，我 的 一 个 妹 妹 、 一 个 弟 弟 不 得 不 放 弃 上 学 读 书 的 机 会 。即 使 这 样，仍 有 捉 襟 见 肘 、难 以 为 继 的 时 候 。有 件 事 我 至 今 记 忆 犹 新，一 次 我 们 班 主 任 王 立 田 老 师 在 上 书 法 课 （ 练 习 写 毛 笔 字 ） 时，见 我 坐 在 那 里 不 动 手，走 过 来 问 我：“ 你 怎 么 不 写 ？” 我 只 好 如 实 回 答，“ 我 没 有 纸 和 笔 ” 。

他 转 身 走 出 办 公 室， 不一会拿来两本16开的自己用过的教学笔记和一枝批改作业用的旧毛笔， 对我说“凑合着用吧”。时隔十几年我专程去母校看望他时，敬爱的王老师已经驾鹤西去，但他永远活在我的心中。

（未完待续）